午餐

總之我喜歡很色的阿織。

【太织】织田作

※糖刀自由心证
※病弱织
※tag沒打错我说太织就是太织就算这个年龄差((

  
  那一年,我八岁,织田作死了。
  
  冬日的冷风呼呼地吹,我拉拉母亲悲伤的衣角,问我已经一週没看见隔壁的织田作了,今天能去找他玩了吗?
  母亲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抿起了唇。
  「太宰,织田他去世了。」
  一滴眼泪落在我的手上,母亲把我拥进怀裡。
  
  隔壁家的讣告寄到了家裡的信箱,上头的名字不是白髮苍苍的老头子,是那个有着蓝色眼睛,枫红色短髮的温柔大哥哥。
  白色信封像初雪的纯淨,那一年冬天的雪下得早,我和织田作一起在院子裡堆了一座雪人。风裡他脱下手套给我戴,用小指尖轻轻给雪人画下五官,眼,鼻,和笑着的嘴。
  「你喜欢雪人吗?」
  我呼呼呵着手,看他拿树枝一左一右插上,不对称得挺可爱。
  「不讨厌。」
  他不置可否,最后给雪人戴上了个毛帽。
  「这样不行啊织田作!」
  我挥了挥手阻止他,雪太温暖是会化的,围巾和帽子都不合适,枯枝单调的色彩才冰冷得恰到好处。
  但他却摇了摇头。
  「如果再怎麽挣扎还是撑不过春天的话,至少让他在冬天能温暖一些吧。」
  粉雪沾在他的指尖,温度还不足以化了那细密的雪花,我摘了手套握了握织田的手,冷冰冰的,像雪一样,好像稍微温暖一点就会化。
  冷风灌进衣领,织田作咳了两声,回握住我的手。
  「我们进屋裡去吧。」
  他的身子弱,吹不得风,要不是他看着初雪的眼神闪亮亮的,我也不敢拉着他出门。
  织田作是冰雕的,晶莹剔透得脆弱。
  那一年,雪人还没化,织田作就先消失了。
  留下那在雪地裡扎眼的一丝丝红,握在没牵住我手的掌心裡头,掐得老紧。
  
  葬礼办在冬天,礼堂到花圈清一色的白,穿黑衣的送葬者还挤不满一个灵堂,空洞洞地冷。
  织田作的世界很小。我爬到树上找蝉壳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坐在床上,垫着块板子在稿纸上写字,阳光透过叶缝洒在他脸上,斑驳着一个夏季的寂寥。下笔的沙沙声和树叶同一了频率,我一直看到了夕阳西斜,他抬眼望了西斜的夕日,和趴在树上的我正对着上眼。
  「你是太宰,对吧?」
  我还来不及说初次见面和自我介绍,母亲说的基本礼节被他略去了一半,但我想爬树这件事本来也就不在母亲的教诲裡头,意外中的意外也是可以允许的。
  他说他见过我,我刚满足岁的时候他还没染上肺病,高中生背着侧背包给隔壁家送做多了的咖哩,出来应门的母亲手上抱着我晃啊晃,请他帮忙拿进来。
  他凑在婴儿床边看我,抬头问母亲能不能抱一抱我。
  大抵上我是没有那时候的印象了,他说我的手环着他手指头,那麽小,那麽软,咿呀咿呀地啃了几下。
  「她说你叫治,太宰治。」
  他放下了写字板。
  「我叫织田作之助。」
  第一次知道邻居长什麽样子——虽然他年纪大得没法做我玩伴了。
  我问他我能爬去找他吗?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床头那瓶瓶罐罐的药。
  「会传染的。」
  夕日没入山头,他很贴心地给要爬下树的我打了手电筒。
  有印象以来的织田作总是框在窗框子裡头,我对他最多的印象是半身,他在小房间裡自我隔离,偶而出门总是裹得密密实实,口罩遮了半张脸,看起来又更脆了一些。
  我看他跟母亲点头道早,扯扯母亲的袖子,问她怎麽没给我介绍过邻居。
  「太宰,织田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别和他走太近。」
  我知道,会传染的。
  有时候,我在窗边看织田作咳得弯起身子,恨不得帮他顺顺气,可他只是摀着嘴,和我摇头。
  「一下……咳……就会好的。」
  他有时候咳得狠了会咳出血,红红的丝,我没和他打招呼的话他会看着那血丝良久,好像在倒数着什麽东西。
  
  灵堂裡头扬着悲伤的音乐,我的个子小得看不见躺在花堆裡头的织田,灵案前黑白照片裡头织田作的浅笑很好看,阳光撒下来,像我们初见那一天,温暖得刺眼。
  我问过他在写什麽,他说他在写小说。
  「太宰,你看小说吗?」
  「我是比较喜欢看图啦,但我可以为了织田作去看小说。」
  在树上晃着腿,他从来没纠正过我错误的断句。作之助,如果是同年的话我就可以直呼他的名字,但他大我太多了,所以我管他叫织田作,他笑了笑,说同行的大家也都这麽叫他。
  那些年我不去找同龄的孩子玩,坐在树枝上读织田作的小说,一个字一个字朗读出声,遇到不会的汉字就停顿下来,他总能接下去,如数家珍。
  做为第一个见到织田作老师本人的幸运读者,我获得了有他亲签的小说,和读到手稿的荣幸,即便我对他的作品一知半解,也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对小学生来说实在是太深奥了。
  那本有本人亲笔签名的短篇集我放在床头,每年都翻出来重看一遍,每年都会读到不一样的东西,我和他说他一定会成为大名气的小说家,他说是啊,他也这麽希望。
  结果他的签名书还没来得及升值就绝版了。每一年,每一年,我还是会重头看一遍他的作品,每一年都还是会看见新的织田作,在发黄的纸页裡,在书末的签名裡,一笔一划浮现他写作时的模样。
 
  那时我的年纪还不够大得去理解死亡的意义,字典裡消亡,断绝的解释太朦胧,无法在脑子裡构筑出定义。于是我抓了离开这个字眼问母亲,织田作是不是哪一天会再回来呢?
  「太宰,织田不会回来了。」
  是因为那裡足够远吗?抑或是织田作太少出门,所以认不得这附近的路呢?
  面对我的疑问,母亲只是悲伤地摸着我的头。
  第一次在灵堂前献上花之后,我开始找起了失踪的织田作。
  在风裡,在雨裡,在春天的樱瓣裡,在夏夜的星空裡,在和他最相似的秋天,在他离家的雪地上,我喊着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明明知道这样的呼喊对于他所处的远方实在太过微弱,明明母亲已经一再说过他不会回来了。
  「太宰,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他死的两週前问我,他是个太温柔的人,柔得连听到这样任性的要求都觉得奢侈。
  我张开双手代替回应,我也一直一直想要这样拥抱他一次。
  我在书本上看过,结核病是飞沫传染,唾液,痰,不会因为他洗得乾乾淨淨的手,和晒出太阳味道的条纹衬衫,不会因为他温暖的拥抱。通风良好,我们只要不接吻都不会传染,而我还不够大得能够理解接吻的意义。
  我被他揽进厚实的胸膛,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鼓动着平稳的旋律,宽阔的胸膛意外的温暖,他抱我抱得好紧,侧过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太短的两隻手没法在背后交握,我拥抱不住他的温暖。
  「织田作。」
  我仰起头喊他的名字,不明白理由的觉得他似乎很无助。
  「没事的。」
  他顿了一下,交侧过的脸笑了。
  「谢谢你,太宰。」
  他放开我的时候我说等我长大了,手臂足够长的时候,就轮到我来拥抱他,他只是浅浅地笑了,没有回答。
  也许,他在那时候就知道,我会永远欠他一个拥抱了。
  
  上国中那一年我放弃了寻找织田作,乖乖去花店买花,每年去祭拜一次那个底下不知道有没有埋着他的小石碑。
  我问过织田作写小说的理由,他想了很久,才轻轻缓缓地对我说,因为他想活久一点。
  这句话我一直到第十次翻开他的小说时才读明白,那个窗框子框住的画面,盛夏蝉鸣的初遇。好像每一个名字各异的主角都是我还没来得及认识的织田作,他的想法,他的笑,他的泪,他的爱,他的恨,他对那片土地的热情。
  他还没写完的手稿堆在房间裡头,我想他是走得太仓促才没来得及完成它们,那总有一天他是要回来拿的,就像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一定也还有在等着织田作出书的人。
  作家是可以活得很久的职业,也许千百年后还是会有人认识了和我一样的织田作,认识写小说的织田作,认识那个得了肺病死去的织田作。但我偷偷感到自豪的是,大概没有人认识那个能面不改色吃着超辣咖哩的织田作,那个把雪人做得歪歪扭扭的织田作,那个不擅长表达情绪的织田作,那个拥抱了我的织田作。
  那是属于我独一无二的织田作。
  大家只认识把夏季庙会的摊贩、坡道上唱片店的旋律、马场阴暗的天空,封进稿纸裡的织田作,而我碰触过,拥抱过,那个笑起来温柔得很笨拙的织田作。
  「太宰,你想活多久呢?」
  我也有过想活到一百岁的日子,又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织田作陪着我,如果可以每天等他写新的小说,那日子不难过,也不无意义。他的温柔好像能包复住全世界的不合理,柔柔软软地锁住我对这世界的一切依恋。
  「想活得和织田作一样久。」
  我当时的言下之意是活到他死去的那天,他却以为我指的是他的实际岁数。
  「这样的要求不高呢。」
  「不,超级高的。」
  我那时晃着枝叶,努力伸长了手臂。
  「因为织田作一定可以活得比老樱树还久!」
  他轻轻笑了。
  「嗯,我也这麽希望。」
  可我当时不是这麽希望,是真的这样想的。我想有一天织田作的病会好,有一天我可以不必坐在窗边摇摇摆摆的枝子上,有一天我可以坐在他腿上听他读小说。
  我曾经在枝桠子上看着织田作睡着的脸,摇摇晃晃,想碰触的冲动。事实上我并没有完全听从母亲和织田作的话,保持着一截树枝的安全距离。
  有那麽一两次,织田作睡得很沉,我悄悄开了那扇没上锁的窗,坐在窗框子上,微风轻轻吹动他枫红色的短髮,眼睫毛微微颤动着,两隻手规矩地放在被子外头,浅浅的鼻息安静得令人担忧。
  我的手停在他的脸上方,有时候太过疏离的距离会让我怀疑起他的存在,人少了五感中的哪一个肯定是无法成立的。
  最后我还是只摸了摸他的头髮,细细的,柔柔顺顺地滑过指尖,但只是这样,就足够证明他的存在了。
  
  我去花店向来不指定花种,只是让花店的小姐姐给我包一束最新鲜的花,有时是百合,有时是向日葵,也有鬱金香和玫瑰。她会向我讲它们的花语,让我去找女朋友的时候可以浪漫一把。
  我没有和她说我是去看朋友的,一个失踪了有些时间的朋友。
  那一天的花是玫瑰,红艳艳的像血一丝丝绽在雪白的礼纸中,花店的小姐姐说玫瑰是最直白的爱意,适合驻足不前的你☆。
  我来了两三年,她说是我追得不够勤,可每年上香是要上几次呢?
  我顿了顿,问她为什麽会认为我是要去找女朋友。
  「像你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没有女朋友的话我就要追啦。」
  小姐姐俏皮地笑了笑,问我失败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她。我还思考着要怎麽回答,她摇摇手说开玩笑的。
  「你的眼睛告诉我,除了她以外不可能了。」
  小姐姐帮我在花上头缠了漂亮的红缎带,说是特别服务。
  「加油啦,少年。」
  她拍了拍我的背,可我也不知道除了等待以外还应该做些什麽。
  「太宰,你有喜欢过谁吗?」
  织田作说他的初恋是18岁的结业典礼上,站在樱树下的那个女孩子。
  他是到头来也没能说出来那样的恋慕,只是淡淡地笑了。
  「我还能给她什麽呢?」
  同样的18岁,我穿着在结业典礼上致词的黑西装,有人告诉我我的等待该怎麽换句话说,一束红玫瑰上飘飘的缎带,和墓园悲肃的色调格格不入。
  但也许它还是需要色彩的,就像织田作同我说的,要最灿烂的度过活着的每一秒钟。
  我的脑海裡一直有一个画面,在那片肃然的墓园裡头,冷风吹着,一缕轻烟缓缓上飘,织田作抽着他戒了很久的菸,倚在那块裡头没有他的坟上边。
  没有理由的,就是有这样一个画面。
  我知道死亡无法回溯,即使这样我还是觉得能再见到他的,也许是因为在他死的时候我还太小,一直都没法从他只是去了很远地方的念头裡走出来,也许是因为我没看见他温暖的手变得冰凉,他的心跳渐渐停止,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跟我道别,所以我还在等一个理应不会再的见。
  就像每个孩子都朦朦胧胧在童年裡维持着的那一两个迷信,无法更正过来的既定印象。
  那一年的风特别大,号哭着吹动枝子,我来到那片位于海边的墓园,绕过排列整齐的墓碑。织田作的坟位在墓园的最角落,方方正正地孤独,毕竟在前头的位子卖光之前可没人会愿意买在后头,即便那裡的海景是最好看的。
  大家都想快一点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哪怕只是一座代表死亡的墓碑。
  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可以看见尽头开阔的蓝海,春樱开得正盛,粉色漫开了整片墓园,让我带来的玫瑰不至于那麽突兀。
  风吹过,带起一树樱瓣,那一日太刺眼的日光底下,有个人倚着那块孤独的墓碑,一隻手掩在嘴边打着火,星星点点的微光。
  他听见我踏上草皮的声响而转过头来,正迎上我的眼神。
  轻轻拿下嘴边刚点燃的菸,他淡淡笑了。
  「太宰,抱歉。」
  枫红色的髮在风中飞扬,天空蓝的眼眸,下巴的鬍渣子,砂色的长风衣啪嗒啪嗒地响着。
  「我迷路得有点久了。」
  
  「啊啊,是啊,确实是有点太久了啊。」
  无奈、欣喜、埋怨、和十年裡不断在脑海裡想像的画面叠在一起,玫瑰花束落在了地上。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终于能还给他那欠了十年的拥抱。
  我已经足够环起他宽阔的背,也足够喜欢他了。
  
  —END—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是认为哪一天我去扫墓的时候会看到他骑着不像他的重机,把全罩式安全帽拿下来,和我说一声好久不见。
  我明白死是什麽,也有好好哭过了,但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有那种感觉。
  那一年,我八岁,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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